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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年代，無論是去小縣城做買賣、看病，還是南下廣州、深圳、海南做生意，大巴車是不二選擇?？瓦\站集結了90年代的雞毛蒜皮和時代洪流，即使是高鐵與飛機交通網(wǎng)十分完善的現(xiàn)在，依舊有農(nóng)民工、在外學生、孤寡老人選擇坐長途客車回家。

在飛機高鐵網(wǎng)遍布的當下， 長途客運大巴卻“走下坡路”。近年來，運營了30年的海南?？谄嚃|站關閉，43歲“高齡”的深圳市沙井汽車站停運，武漢漢口北客運中心運行不到三年關門大吉……各地客運站接二連三迎來“關停潮”。不少客運站即使沒有官宣停運，也都貼出了降薪、裁員、停運線路的通知。

歷史的車輪將客運站的榮耀時刻碾碎，留下在外漂泊的打工人無奈地發(fā)問，“我該怎么回家啊……”

?？谄嚃|站關停，將?？谶@座城市的過往一并掩埋。

1998年，海南經(jīng)濟特區(qū)成立，農(nóng)夫山泉董事長鐘睒睒、SOHO老板潘石屹、華熙生物創(chuàng)始人趙燕南下炒房。毫不客氣地說，幾位巨賈的商業(yè)帝國的第一塊磚頭，都是用炒房賺的第一桶金買的。

省會?？诓粌H吸引來了炒房客，還吸引來了不少倒賣物品的小老板、賣力氣的打工人。六十多歲的王先生指著客運站回憶，30年前，自己就是坐海口汽車東站的長途客車去打工。

“那時候，還沒走到汽車停靠點，就能聽到女乘務員拿著大喇叭喊，‘有去三亞的嗎？有去海口的嗎？有去廣州的嗎？’車站上全是人，不論年齡性別，不管認不認識，都擠得前胸貼后背，就為了能擠上車。”

左手拽著蛇皮袋，右手拖著行李箱，身后還背著大書包。乘客好不容易才把東西堆上車，一股臭襪子、暈車嘔吐物、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直沖鼻腔，氣味難以忍受，但是沒有別的選擇，“當時根本沒有綠皮火車，只能坐長途客車去打工”。

90年代，這是?？诳瓦\站的高光時刻。1992年，海南客運量尚不過億，1993年客運量從9233萬人飆升至19132萬人，客流量迅速攀升。房價、客運量迅速攀升的海南迎來了中國地產(chǎn)的首個調(diào)控政策，萬通六君子抽身，炒房客如潮水般撤離，?？?3000家房地產(chǎn)公司倒閉了95%。

樹倒猢猻散，外來的打工人也選擇逃離海南島，就連很多本地人都選擇像陳楚生一樣到深圳打工，?？诳瓦\站迎來了低谷。

據(jù)近期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?？谄嚃|站，周一至周四日均客流量僅五六百人次，在節(jié)假期也超不過1000人次。今年2月，運營了30年的海口汽車東站正式通知，擬于2023年4月停止運營。

最后，榮耀半生的海口汽車東站死于清明節(jié)。

像海口汽車東站一樣倒下的客運站數(shù)不勝數(shù)：49歲“高齡”的蛇口客運站、走過43度春秋的沙井汽車站、剛過而立之年的僑社客運站……均已落幕。此外，還有26年的福永客運站、25年的西鄉(xiāng)汽車站、23年的大鵬汽車站、23年寶安客運中心汽車站，多個深圳客運站也倒在碧玉年華、舞象之年。

時間如過山車一般滾滾而來，深圳、海南伴隨著政策利好，又隨著政策踏空，重重摔下，只留下一張“病危通知單”給客運站。

客運站停運潮從?？诼又梁Ｄ希瑥纳钲诼又翉V東，江蘇、山東、北京多地客運站停運。截止2023年3月，廣東省停運的客運站高達42家，北京十多個客運站計劃只保留2個，接下來會有更多的客運站停運。

客運站魂歸故里，但外出的打工人又該如何回家？

“你看看客運站哪還有人?。?rdquo;某汽車總站的老師傅大手一揮。

走進汽運站，依稀能辨認出“XX汽運總站”的字樣，但墻上的字褪色明顯，和膩子的顏色差不多。車站內(nèi)多個售票口關閉，只留下一個售票口供兩三個人排隊。同樣破敗的還有零食售賣點，玉米被燉得軟爛也無人問津，貨架上只有寥寥幾種面包。

走到行李安檢處，傳送帶上布滿了污泥。據(jù)老師傅介紹“設備本來就老，弄干凈太費事了，隨便糊弄糊弄就好了。”

人流稀少，外觀陳舊、設備老化的客運站似乎隨時都能“退休”。

曾經(jīng)輝煌不已的客運站何以至此？

事實上，客運站不可阻擋的衰敗和人口流失脫不開關系。以海南為例，多個城市的人口密度均下降明顯，省會?？诘娜丝诿芏仍?010年到2016年間下降了將近一半，與之伴隨的是海南同期公路客運量也逐步下滑。

海南并非不想挽回人口。2018年，省會?？谕瞥?ldquo;百萬人才”計劃，但?？谑械牧鲃尤丝趦粼隽績H1.22萬人，和“百萬人才”的數(shù)量差距甚遠。并且，海南省當年的流動人口凈增量僅為0.68萬人，這意味著除?？谕獾钠渌锌h的人口凈增量是負數(shù)，海南人口流出嚴重。

逐漸流失的人口不斷擠壓客運站的市場的同時，新交通工具還要搶占客運站的份額。仍以海南為例，海南2010年客流量突破4億人后，客流量一直維持在這個數(shù)字以上。

但隨著海南鐵路網(wǎng)的逐漸完善，2011年鐵路客運量從84萬人飆升至1074萬人，此后幾年的鐵路交易量都在逐漸攀升。而客運站的人流量卻呈現(xiàn)此起彼伏之勢，人流量一度從4.4億斷崖式下跌至1億。

鐵路蔓延至更多地方，搶走了長途客車的乘客，出租車和網(wǎng)約車對長途汽車形成降維打擊。

在便利性上，乘客打到車就走，不必再繞到客運站買票，花費時間等發(fā)車，而且下車就是目的地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較多客運站為了節(jié)約購地成本，往往會選擇郊區(qū)建設客運站，造成乘客花費更多的時間換乘。有網(wǎng)友評價停運的漢口北客運中心，“原來從新榮車站，到老家紅安縣要1個半小時，搬到漢口北客運中心后，即使不堵車，也要兩個多小時。”

在舒適性上，出租車載人少，不必和陌生人擁擠著坐到目的地。而乘坐長途客車，乘客很容易變成“賣豬仔”。據(jù)乘客反映，從潮汕到深圳的，如果車上坐不滿，就要從一些地方“順道”接“豬仔”上車。乘客的乘坐時間直接被拉長，體驗感極低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網(wǎng)約車正通過順風車、拼車、租車等方式提高性價比。以滴滴為例，從北京四惠到天津直接打車的價格在300元左右，同樣的行程，滴滴順風車的價格僅要99.7元，順風車的性價比直線提升。

如果還想更舒服、更方便，市民還可以自駕出行。根據(jù)公安部交通管理局發(fā)布最新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，截至2020年，中國人均汽車保有量為每5個人擁有一輛汽車，開著小車去旅游不是夢。市民陳師傅也表示，“平?；乩霞?，都是自己開車，有時候節(jié)假日高速免費，十來塊錢的電就能開很長時間，這可比長途汽車便宜多了，舒服多了。”眼看越來越多的人選擇自家出行，乘務員陳女士十分無奈，“私家車的增多是斷我們財路啊。”

交通部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2021年全國有58.7萬輛營運客車，公路營運客流卻只有50億人次。按照2021年的客運量和客車量計算，平均每車每天運輸?shù)某丝筒坏?4人。如果考慮到一天多程的短途客車，每趟班車的乘客數(shù)量將會更少。

威馬沈暉沈老板的“活下去，像牲口一樣活下去”，也是乘客越來越少的客運站老板的寫照。

客運站每況愈下，無奈的老板終究揮出了裁員的大刀。“畢業(yè)季”席卷客運站，廣西某客運站的人數(shù)更是從18人銳減至5人，原先兩人的崗位變成一人獨立運營。

天天在線以求職者身份咨詢客運站車隊，車隊師傅卻表示，“自己早就被裁了。如果你想到總站工作我可以介紹你進去?；旧暇褪且淮闻芤粭l線，一來一回，一天能有個150左右，如果能跑全勤就加200塊錢。這就是總站司機的待遇。”合同按照工作量簽，簽的還是非全日制，等公司變好了就改成勞務派遣合同，但依舊是五險沒有一金的待遇。

和人員一起被“畢業(yè)”的，還有客運線路。據(jù)紅星新聞消息，僅在資陽汽車客運站，過去5年就有至少30條鄉(xiāng)村客運班線停運。線路停運，再想往返就只能靠蹭其他線路的車。

線路運營者表示，資陽農(nóng)村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，農(nóng)村空心化嚴重，留在農(nóng)村的都是老人、村里的孩子，用車頻次不高。而增加一條線路就多用油，多雇傭一個司機和乘務，還要加上保險、服務費、燃油補貼，一個月要多虧好幾千。這也是線路停運的重要原因。

但客運站并沒有消失，而是以別的方式存在。廣東省交通運輸廳綜合運輸處處長翁興根介紹，目前廣東123等級客運站有298個，目前備案將要撤銷或者整合優(yōu)化的大概有42個。同時，目前廣東共設206個客運招呼站（簡易站）。

招呼站，打個招呼就能上車，是客運站的MIN版。據(jù)招呼站現(xiàn)場管理人員說“選址優(yōu)先考慮地鐵、公交車站點等交通發(fā)達的方式作為交匯點”，補充客運站輻射不到的地方。而且旅客下地鐵就能上車，不再需要走很長的路，方便得多。

客運站在Min化，客車也在Min化。為了提高乘客的體驗，客運站設置了叫車按鈕，按下就有車接送，但上車的客戶并不一定多，所以招呼站更喜歡輕型客車。在客運站Min化的帶動下，2021 年我國輕型客車產(chǎn)量同比增長 20.1%，銷量同比增長21.2%。輕型客車在客車市場中的占比穩(wěn)步提升，2021年占客車總產(chǎn)量的 82.13%。

輕型客車的小型號也方便了客運站開啟定制業(yè)務。從《道路客運行業(yè)發(fā)展調(diào)研活動方案》數(shù)據(jù)可了解到，城際快車(點到點)、機場接送及高鐵接送是當前企業(yè)開展定制客運的主要業(yè)務，受訪企業(yè)中分別有152家、95家及61家企業(yè)開展相應業(yè)務，占比達61.48%。

客運站從20世紀赤腳走來，從不鄙夷一身泥巴味的農(nóng)民工，也不拒絕信仰金錢的炒房客，以責任接送乘客。21世紀，鐵路、出租車、網(wǎng)約車群雄并起爭奪天下，有客運站重情愛鄉(xiāng)，放不下農(nóng)村的老人孩童，選擇隨時代艱難轉型；也有客運站選擇隨著時代洪流施施然隱身退場。

夕陽西下，空蕩蕩的客運站傳來不知是誰播放的《祝你一路順風》：“當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榮耀，我只能讓眼淚留在心底，面帶著微微笑，用力地揮揮手，祝你一路順風。”

是唏噓，是無奈，是了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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