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/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常洛聞】

一周之內，從法國到越南，韓國總統(tǒng)尹錫悅也來了次“急行軍”。先不說把法國和越南放在一起訪問這個安排本身是不是合適，從訪問的成果來看，尹總統(tǒng)的大國夢可能已經到了99%的程度。

(相關資料圖)

先是6月19日至21日去法國，在巴黎出席國際展覽局第172次全體大會。名義上是為釜山申博競爭世博會舉辦權做陳述，為此尹錫悅還特意發(fā)表英文演講，強調了釜山作為2030世界博覽會候選地的優(yōu)勢和特點。

2030年世博會是綜合性世博會，俗稱“大世博”，這個項目其實是文在寅政府的政治遺產。2021年，即將卸任的文在寅以總統(tǒng)身份，為釜山做申辦陳述，主題是“世界共同轉型，駛向美好未來”（Transforming Our World, Navigating Toward a Better Future）。這也是申辦國中唯一元首出面做申辦陳述的，態(tài)度非常認真。

與釜山競爭舉辦權的俄羅斯莫斯科后來退出了競爭，烏克蘭敖德薩也基本上是以申辦世博作為政治表態(tài)，現(xiàn)在只剩下意大利羅馬，沙特利亞德和釜山競爭。如果申辦成功，將給低迷的韓國經濟帶來一定的提振。

不過韓國的兩個競爭對手對2030大世博的申辦權也是志在必得，沙特近幾年通過改革和對外開放改變國家形象，改變能源立國的基本政策，完成2035建設目標的決心和投入有目共睹，而且鈔能力非凡。意大利作為傳統(tǒng)歐洲文化強國，也急需重振被疫情嚴重打擊的國民經濟和國家品牌。對于尹政府來說，如果申辦成功，是自己的功勛，如果申辦失敗，那是前任的錯漏，是無本生意。

韓國八大集團總裁與法國總統(tǒng)馬克龍會面并合影留念。左起依次為韓華集團副會長金東官、現(xiàn)代汽車集團會長鄭義宣、LG集團會長具光謨、三星電子會長李在镕、馬克龍、SK集團會長崔泰源、豐山集團會長柳津、曉星集團副會長趙顯相、韓進集團會長趙源泰。圖自韓聯(lián)社/大韓商工會議所

而尹錫悅此行帶了一個205人的超高規(guī)格、超大規(guī)模經濟代表團隨訪。尹總統(tǒng)本人都得時不時唱唱配角。上圖就是韓國八個最大的財閥“家主”與法國總統(tǒng)在愛麗舍宮的合影。

可以站在馬克龍上手位的李在镕作為財閥的“盟主”，他的落而復起，是韓國社會階級固化的絕好佐證。文在寅雖然在政治案上成功抓住了李在镕的把柄，將他送進監(jiān)獄。但保守黨的尹錫悅一上臺掌權，其他財閥就輪流跟總統(tǒng)發(fā)功，還鼓動保守三報營造“沒有李在镕，三星就完蛋；沒有三星，韓國就完蛋”的輿論氛圍。

尹錫悅也半推半就地將韓國掰回了原來的軌道。近10年來，雖然信息技術、數字化的快速發(fā)展讓韓國經濟產業(yè)結構發(fā)生了劇變，但根據韓國開發(fā)研究院（KDI）分析韓國國內產業(yè)情況顯示，壟斷不僅沒有減輕，反而不斷加劇。2020年礦業(yè)、制造業(yè)領域總出貨金額中，財閥集團（資產總額5萬億韓元以上稱為財閥企業(yè)，共71家）所占比重為45.9%（692萬億韓元）。

資產總額最多的前5大財閥三星、SK、現(xiàn)代、LG、樂天平均進軍47.2個產業(yè)，在礦業(yè)、制造業(yè)總出貨金額中，所占比重為29.5%，是其余65家小財閥集團總和的1.8倍左右。特別是半導體、汽車、啤酒等35個業(yè)種，10多年來（2009年至2020年）頭部企業(yè)的構成和排名居然沒有發(fā)生過任何變化。排名前3的財閥集團在31個產業(yè)中的市場占有率超過75%，已經形成了牢不可破的事實壟斷。這樣的“八王議政”，確實比區(qū)區(qū)總統(tǒng)對韓國的影響大得多。

離開法國之后，6月22日至24日，尹錫悅對越南進行了正式國事訪問。他在河內見到了越共總書記阮富仲、越南國家主席武文賞等領導人，還特意去拜謁了胡志明墓。胡志明是美軍當年最大的對頭，韓國通過追隨美國派兵入越作戰(zhàn)，才獲得了戰(zhàn)爭訂單，有了經濟發(fā)展的原始積累。如今韓國總統(tǒng)來他的墓前獻花，實在是歷史開的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。

6月23日，在越南河內，韓國總統(tǒng)尹錫悅（左一）和夫人金建希拜謁胡志明陵并敬獻花圈。 韓聯(lián)社

韓國總統(tǒng)就算去越南掃墓，也不應該只去胡志明墓。1964年5月，美國政府提出了“自由世界援助計劃”（Free World Assistance Program），倡議25個盟國向岌岌可危的南越政權提供支援?？嘤趧?chuàng)匯無門的時任韓國總統(tǒng)樸正熙終于找到了“出口”韓國軍隊的機會。1964年至1973年間，韓國累計向越南派遣了312,853人，駐越韓軍最多時兵力達48000人。在反共陣營中規(guī)模僅次于駐越美軍，遠超澳大利亞等僅派出團級單位的盟邦。韓軍在1萬多次大規(guī)模戰(zhàn)斗和55萬多次小規(guī)模戰(zhàn)斗中，殲敵4.1萬人，陣亡4600多人，17000多人受重傷，有至少9000多名越南平民被韓軍以槍擊、火燒等方式屠殺。

韓軍安葬在越南陣亡的士兵

血淋淋的代價換來了巨大的實惠，政治上樸正熙政府徹底贏得了美國的承認，解除了政變上臺帶來的合法性質疑，鞏固了太平洋反共橋頭堡的地位。促使美國與韓國簽訂《韓美行政協(xié)定》，取消了美國在韓國享有的領事裁判權。借出兵爭取到了美國的安全承諾，延緩了美國縮減駐韓部隊，還得到了美國“以舊（參戰(zhàn)裝備）換新（美制裝備）”的補充，軍事工業(yè)也有長足發(fā)展，軍隊從朝鮮戰(zhàn)爭的崩潰陰霾中逐漸振奮，氣象一新。

經濟上，由于軍需品和人力全部自從韓國國內調撥，1965年到1972年間，韓國從美方獲得的越南軍需利潤共計10億2200萬美元，其中72%是匯回國內的韓國勞工、駐越軍人的薪酬、補償金，和韓國企業(yè)在越南承包美軍的物資運輸、公路修筑、港灣疏浚等合同的收入。隨著這些合同進入越南的，還有19,000多名韓籍技工。

越戰(zhàn)期間，現(xiàn)代建設、韓進商事、大宇、三星等80多家韓國企業(yè)進入越南大發(fā)戰(zhàn)爭財，這也成了韓國財閥起家的基礎。1966-1969年,韓國年均經濟增長率11.8%,外匯儲備從1964年的1.29億美元劇增到1970年的5.84億美元，人均GDP由83美元上升為318美元。

從越南戰(zhàn)爭中流出的帶血的美金，是樸正熙推動“五年計劃”經濟發(fā)展方案的核心動力。而且樸正熙一直以民族主義為包裝，對私自持有、購買外匯處以最高死刑的重罰，用愛國名義厲行貿易保護，強制國民購買本國的劣質產品，可以說是用壓榨一代國民的方式，硬拽著著韓國工業(yè)度過了襁褓期?，F(xiàn)在韓國的幾大財閥如果追根溯源，基本都在日占時期初具規(guī)模，越戰(zhàn)時期爆發(fā)增長。

但談到尹錫悅此次訪越的實質成果，連韓國官方媒體都覺得無話可說，只能強調此次600多名韓越政界、財界人士共襄盛舉，舉辦了盛大的商務論壇。

6月23日，越南河內，韓國大韓商工會議所（大韓商會）舉行“韓越商務論壇”。圖為大韓商議會長崔泰源致歡迎詞。圖自韓聯(lián)社

論壇的核心論調仍然是“友岸外包”。崔泰源在致辭時表示，出于地緣政治考慮，韓企正在尋找更穩(wěn)定、可靠的合作伙伴，而越南同時兼?zhèn)湔魏桶踩珒煞矫娴姆€(wěn)定性，是韓企的最佳投資對象國。

韓越兩國首腦達成的經濟合作目標是，盡早實現(xiàn)雙邊貿易額達1000億美元，到2030年達1500億美元。這一數字與中越貿易5年前的水平相當。2020年1-12月，中越貿易額1922.8億美元，同比增長18.7%。其中，中國對越出口1138.1億美元，自越進口784.7億美元，同比分別增長16.3%和22.4%。更別說越南剛剛因為高溫缺水遭遇電荒，靠中國的電力出口才填上缺口。韓國的“穩(wěn)定性”一說，實在暴露了自己的心虛。

在政治議程方面，兩國媒體都默契地避而不談。阮富仲、武文賞都只是“討論了共同關心的國際和地區(qū)問題?！痹趯崿F(xiàn)大國夢這件事上，越南和法國一樣，對尹錫悅的幫砍邀請已讀不回。

尹錫悅從上臺以來，一直重外輕內，重財閥輕平民。這次出國之前，日本方面終于給了他一點期盼已久的回報。日本政府27日在內閣會議上敲定部分修改《出口貿易管理令》的政令，將韓國重新納入出口白名單，7月21日正式生效。

文在寅政府時期的韓國大法院判決二戰(zhàn)擄日勞工索賠勝訴，令日本顏面掃地。日本政府為了報復，2019年7月下令限制對韓出口三種關鍵半導體材料，并于同年8月將韓國移出出口白名單。之后，韓國向世貿組織（WTO）提出申訴，并將日本移出貿易白名單。

資料圖片：圖為日本主要媒體頭版刊登日本政府將韓國移出出口白名單的消息，攝于2019年8月。圖自韓聯(lián)社

尹錫悅上臺后，在歷史問題、福島核污染水排放問題、軍事情報交換協(xié)定問題等方面，對日本接連作出重大讓步，日韓關系迅速升溫。2023年4月24日，韓國率先將日本重新列入白名單。此次日本的“回報”，給持續(xù)4年之久的貿易爭端畫上了句號，給低迷不振的韓國貿易財團送去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好消息。

6月26日上午，在位于首爾市鐘路區(qū)的日本駐韓大使館前，韓國正義黨黨首李貞味開始絕食抗議，要求日本撤回福島核污水排海計劃。圖自韓民族日報

財閥的利益，建筑在平民的憤怒上和歷史的哭聲中。由于韓國政府對日本排放核污染水的綏靖態(tài)度，韓國民間正義黨黨首李貞味26日開始，在日本駐韓國大使館門前無限期絕食抗議，要求日本撤回福島核污水排海計劃。李貞味表示：“不能再放任韓國政府迎合日本政府的謊言了，像鸚鵡學舌一樣的韓國政府，才是在制造謠言”。

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出席國會全體會議并講話。圖自韓聯(lián)社

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，也在這一議題上對尹錫悅保持高壓。黨首李在明在國會發(fā)表演說時，嚴厲譴責尹錫悅政府壓榨百姓和中產階層，加重民生痛苦，全球經濟正在擺脫新冠疫情帶來的影響，但只有韓國的經濟在倒退。過去一年來，總統(tǒng)從未見過在野黨人士，只專注于政治斗爭。對于日本福島核電站污水排海，韓國政府比日本更為積極地宣傳核污水的安全性。韓方也應像其他受害國那樣，明確表明反對意見，并與其他受害國聯(lián)合，向國際海洋法庭申訴，要求采取臨時措施制止日本核污水排海。

而且為了與尹錫悅正面決戰(zhàn)，李在明沒有按照給媒體的通稿發(fā)表演講，而是在演講過程中宣布放棄國會議員的免逮捕特權。他表示尹錫悅總統(tǒng)就任1年多以來，動員了所有檢警，為給李在明羅織罪名，消耗國家力量，對有關人士威逼利誘。進行了300多次扣押搜查，對城南市、京畿道前任和現(xiàn)任公職人員進行了全面調查，并仍在進行高強度的追加扣押搜查。為此放棄針對政治案件的免予逮捕特權。雖然這一動作有為明年國會選舉鋪墊的政治目的，但也可能真的會成為尹總統(tǒng)的夢醒時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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